思念，现实与回忆——母亲节
昨日和父母一起去参加亲戚的婚礼。其实我并不想去的，因为这对新人我并不熟稔，甚至可以说，我根本不认识。他是我大姑母的儿子的儿子。他们家我只认识我大姑母，自从姑父去世之后。
母亲私下跟我说，还是去吧。如今和他们接触的机会都不多，很难得才能见到一次。毕竟是亲戚。
父亲的兄弟姐妹很多。小的时候我常常在想，奶奶真厉害，生八个孩子。后来我才知道，有很多同学的外婆奶奶都生那么多孩子，甚至十个以上的都有。在那个年代，似乎生孩子是女人一辈子的任务。
奶奶是重男轻女的，这我从小就能看出来。我和姐姐难得去乡下，但似乎并不很受欢迎。奶奶喜欢我叔叔的儿子，也就是我堂兄堂弟们。于是堂弟小小年纪就常常在我和姐姐面前摆谱。不过我无所谓啦，因为我只喜欢跟着爷爷。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，每次我和姐姐去，他都很开心，但是并不多说话，叼着烟杆子吧唧吧唧抽着，然后带着我们去河边捉鱼，把捉到的小鱼拿来喂鸭子。城市中长大的我们，在乡下总是快乐的，我太喜爱那边的小河，那边的田地，那边的爷爷。
我的父母都是上山下乡多年的知青，受过不少的苦。八十年代回城以后，在最艰难的时候，奶奶并没有答应帮父母亲照顾我们。于是只能靠当时年迈多病的外公帮着带。我的外婆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过世了。那时我还很小，连话都不会说。听母亲告诉我，有一次，外公将我骑在肩膀上出门，我第一次喊出一声“阿~公~”，外公一听乐坏了，没料到脚下的香蕉皮让他重重摔倒。在他摔倒时，还将我牢牢护住。周围的人看到了，都说年纪大的人不能去扶，只能自己站起来。于是外公，艰难地爬起来，竟然一步一步挪着将我带回家去。那一次，外公的腿整整几个月都不能动。
母亲跟我说这些时，我竟什么都不记得了。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像魔鬼一样。如果不是我，也许外公并不会摔倒。如果不是那次摔倒，那外公也许不会在三年后就离开我们。而我，竟一点都不记得了。那个含辛茹苦将我抚养的外公，我竟不记得他的模样。我所有的印象，都是在母亲的形容下一点一滴建造出来的。只有对着外公遗照的时候，我才会若隐若现地，在脑海中记忆起这位离开我多年的亲人，我的外公。
多年的知青生活让母亲身体很差。在我初中的时候，爷爷过世了。我很清楚记得在爷爷临走前，他紧握着母亲的手说：你受了太多苦，现在我要走了，让我把你的病都一起带走吧。
爷爷过世后，乡下似乎再也没有我眷恋的人了。但奶奶身体开始变差，到后来在床上几乎就不能行走。在乡下的叔叔姑姑们开始不愿照顾她。我听到父母商量着，把奶奶接到城里来住，可以方便照顾。说实话，我并没有想到母亲会愿意这么做。后来母亲跟我说，她曾经怨过奶奶，因为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，她不愿意帮我们。但过了这么多年，什么都想开了，我和姐姐也都很乖，并没有让他们太操心的地方。现在奶奶年纪大了，病倒在床，如果到我们家来，看病吃药都会更加方便些。
我们去乡下接奶奶。可是奶奶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们走。奶奶抹着泪对母亲说，当年你那么困难，我都没帮你带孩子，母亲说：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，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。可是奶奶依然不肯跟我们走，无论我们如何劝她。这个倔强的老人，没过多久，也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好多年过去了，我只记得在我的成长过程中，外婆外公爷爷奶奶，一个一个离开了我们。
奶奶过世后，我就更加不愿意去乡下了。乡下的什么都变了，不再是那个美丽幽静的小村庄了。
我和父母到了酒店，毫无意外地见到了那些我许久不见的亲戚。我以为我会和小时候一样，见到人开始机械式的打招呼。但是没有。就在昨天，当我见到他们时，我才猛然发现，他们都老了。
小时候并不被他们疼爱的我，如今被他们拉着手时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。大婶婶笑着问我，如果走到大街上还会不会认得她，我点点头说，认得。我想，我真的认得，我以为我会忘记。但我没有。他们一个个，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，抹也抹不去。
走到大厅里，我看着那么多人在闲谈在抽烟。烟雾缭绕间，母亲拉着我走到一个人面前让我打招呼。我看着她，一时有些恍惚。“怎么不叫大姑母啊。”母亲笑着说。
我竟真的没有认出大姑母。印象中大姑母是个个子小小但是嗓门大大的人，我一下子没能跟面前这个颤颤巍巍满头白发的老人联系在一起。我情不自禁拉着大姑母的手，喃喃道：大姑母，你瘦了。
大姑母紧紧抓着我的手说：我还好，吃得下，就是晚上睡不着啊。我问她为啥睡不着，她说：想父母，就是你爷爷奶奶，说着，她开始抹着眼角的泪。那瞬间，我很想哭。一个八旬老人，在梦中，思念着她的父母，人到老的时候，是不是都会格外思念父母。
坐在桌前等开席。我玩弄着桌上摆着的喜烟，听他们跟母亲聊着，自从大姑父过世后，大姑母一个人住，子女都不在一起。她一个人买菜做饭，每天爬五楼，很辛苦。正说着，大姑母走到我们这桌前面，又拉着我的手说：你为啥要去外面啊？我一时没明白，问：啥？
大姑母说：前几年听说你一个人去了老远的地方，在山里，过得那么苦的日子。你为啥好好的要去那里受苦啊？大姑母又开始抹泪。她说，常常在晚上想起我，一个人在山里吃苦，她就睡不着了。
我没想到大姑母竟然会想我，这让我有些哽咽。我只能强笑着对她说：山里不苦，挺好的。
大姑母不信，她看着父母问我：是不是他们骂了你，你才跑出去的？我一愣，一口雪碧差点喷出来。我也看看父母，他们都是笑而不语。我只能苦笑着摇头说：这个真没有。是我自己想去。
大姑母对母亲说：别让她再去了，那里太苦了。母亲笑着说：年轻人，愿意吃点苦也是好的，随她吧。
喜酒吃罢，喜烟散尽，各自招呼过后，再一次散了。下一次见面，又不知是何时。临别前，我望着大姑母满头白发，心中说不出的苍凉。
今天是母亲节，我想起昨日，我应该提前祝女眷们都节日快乐才是。怎么就忘记了呢。我跟母亲说：今天是母亲节哦。然后默然无语。母亲摘着菜抬起头说：对哦，今天是母亲节呢。母亲节，我做饭给你们吃。母亲说罢笑笑，继续摘菜。
我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，更不会在母亲面前撒娇，一句“母亲节快乐”对我来说都觉得难以启齿。也许正因为如此，我才喜欢常常用一些文字的东西来表达内心的情感。尽管我的文字如此拙劣。
今天是母亲节，全天下母亲的节日。我亲爱的母亲，我已在天堂的外婆和奶奶，以及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母亲们，愿你们永远幸福！今天是母亲节，我同样祝福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所有爱过我的亲人和朋友们，你们都要幸福！无论在天堂，还是人间，我所爱着的你们，都永远幸福！
——愿天下父母都健康幸福，平安长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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