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·女儿·烟

　　父亲五十多了，不抽烟，不喝酒，不赌博，不沾花惹草。村子里人都夸，一个好男人，一个老实勤恳的男人。父亲有一双儿女，弟弟和我。弟弟二十了，读高中，不抽烟，不喝酒，不赌博，不打游戏也不沉溺网络，更没有早恋的迹象。总之，传承了父亲所有为人称道的优良品质。我二十五，抽烟，喝酒，时不时还沾花惹草（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好像不太合适），不过，不会赌博，因为没这天份，学了几次学不会，便懒得再学了。

　　我在城里上班，难得回家一趟。有天突然心血来潮，收拾了一大堆行李打算回家住一个月。父亲到车站接我，帮我拿行李箱。到家之后，老实交代说，学会抽烟了。父亲怔了那么一秒钟，只给了两句话，第一句是：少抽点；第二句是：小心别让你妈知道。父亲就是这样，宠我宠得没了章法，打我念书起就这样，因为我聪明，好学，懂事。这是父亲说的。

　　我很勤快，这是父亲的说法。在家的日子里，除了吃饭睡觉，就是看书写字，照父亲看来，他的女儿，终有一天能成就大出息。可是母亲的看法与父亲相反，她说我懒，说我不懂事，回家了也不帮她做点家务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。母亲指着我的鼻子说，你这种懒女人，看谁敢讨你回家做老婆。我偷笑，亏得没让她知道我会抽烟，否则不光是个“懒”字就能打发得了了。女孩抽烟，大忌，在农村。所以每天，我不得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，房门要反锁，窗帘要拉严，烟灰不能乱弹，烟蒂又要藏得好，还不能让屋子里有烟味。反正那些日子，我是煞费苦心。

　　那些日子，也难为了父亲。替我把哨，替我遮掩。有几次母亲拿钥匙开我房门，父亲就想着法子把她支走，估计我已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妥了，才让她进门。一场地下革命，我和父亲是一条战壕里肝胆相照的战友，从我懂事以来，我们的关系一直这样。小时候，母亲坚决反对给我买课外书，说浪费金钱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，父亲便想着法子给我买，偷偷地买，或者作为成绩优异的奖励给我买。再后来我要买电脑，被母亲劈天盖地一顿数落，父亲和她说，你不给她买，我借了钱也买！其实母亲说得一点没错，我是个被父亲宠坏了的不懂事的小丫头。

　　假期还没结束，单位来电话说有急事，速回。匆匆收拾了东西便往车站赶，仍旧是父亲帮我提行李。上车时突然想起床底下那一铁罐烟蒂，父亲说，我去收拾。临了，父亲突然板着脸蹦出一句话：大丈夫不拘小节，你抽烟我由了你，只要你好好给我读书写文章，什么都由了你去！